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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路 [打印本页]

作者: 郭太白 时间: 2013-12-8 13:37
标题: 路

路

幸福庄村东门外的生产主干路，突然沿路中间圈起整整一道砖墙。把个平日里人来车往的宽畅大路，挤成了连人也不好过的鸡肠子积水胡同。村民们、过往行人都议论纷纷说："呵那谁的家?真是有强权，没公理，……横行霸道哩!……"

幸福庄村一组组长郭致远看到这种情况着了忙，睡不好，吃不香，在乡政府跑了好几趟，前个星期倒觉痛快，后两个月竟然生起一场大病来……原来挨这条路那一户就是在乡政府当一般干部常欣运的家。他家老庄基祖辈一直是两丈四的小三间。他盯准了时机，既在乡上干事，何不借风使船，硬是搬人要扩庄基。乡政府大笔一挥，批准将常欣运的老庄基扩到三丈宽。有乡上的批文，借着扩嘛，他就放大胆子扩个三丈二，连同几尺墙外携磉硬把一丈多宽的路面占去了。路那边的村民穆发才看常欣运这样胆大，共产党员、乡干部，他敢胡弄，

咱乡巴佬还有啥不敢，也向外扩了几尺……

有一天，只见常欣运从乡上回来骑着"嘉陵"刚刚进村，正好碰着组长郭致远

致远手一招，他便来个急刹车，叫了句"哥"忙陪着笑脸在中山装上兜摸香烟。掏根"阿诗玛"递上。本来致远就十分带气，冷冷地说："欣运，我把这玩意忌了，不能开戒!哥想问你，从砌墙那天起，哥为这事给你说过不止三、四回，乡政府批准你庄基扩三丈，你偏偏扩个三丈二。不是哥有意找你的麻烦，和你过不去，扩三丈也不能留携磉，得用砖齐砌，你看还有路么?收庄稼车辆咋过?不是哥要你拆，不拆，群众有意见。往后村民再有人多占，哥咋去管!可甭给哥下巴底支砖……本来嘛，这是生产主干路，收获期拉庄稼机动车要能避开辙。乡政府就是不管实际情况，盲目乱下批文。你也太不知趣，还再多占，难道说要彻底毁掉这条路么?难道说麦季拉庄稼外四轮能从空里飞过去!………"欣运尴尬地将烟装回兜，自己点燃一根，脸上露出不自在地笑容，勉强和颜悦色地说："致远哥，是多占点，怪兄弟，关键有乡政府批文。你看，毡也铺了，床也尿了，墙已经砌好，咋能拆呢!……路么，是否考虑另辟一条。"

"另辟一条?"

"哈哈，哥，兄弟就难为你这"智多星"了。兄弟是长心的人，决不会亏待你……"

"另辟!这新路在那答辟?绕个弯儿，转个圈儿，群众怨声载道，这也是路!

再说，大家都看你的样子，都不遵法守纪，你扩，他占，一个制止不住，下边的工作还好做么!"

"哥，我也不和你争持，你派人拆吧!"只听"呼"一声，"嘉陵"扬长而去。

气得致远边走边说："幸福庄，文明村哪!第一组，模范组哪!文明村、模范组出

的事哪……我干了几十年的五好干部咋当哩……"回家来，早饭也没吃，就推出自行车去找乡政府。

致远到了乡政府，坐在王书记办公室只喝茶、叹气，半天不说一句话。"致远，咋啦?看你眼珠子瞪的，鼻梁子撑的，坐在那答蛮发楞的，吁儿嗨的把人挣的，到底出了啥事啦?"乡政府党委王书记爱开玩笑，见致远气愤而来，便问原委。致远详细把乡干部常欣运多占庄基，毁坏路面的情况从头到尾细谈一遍，并说："王书记，这是咱共产党员带的好头，不杀一儆百，往后实在没办法管了……"

王书记一听火冒三丈，用手掌把桌子一拍怒冲冲地说："嘿，好大胆常欣运，太目无党纪国法!这事一定严肃处理。致远，你先回去。只要有我老王在乡上干，

歪风邪气决不会得逞!乡政府立即停他的职，马上派人去放墙、罚款!"好个活包公，说话斩钉截铁。致远一路转回家来，不时在低头沉思，又不时露出自信地笑容。他暗暗思想：虽然这多年风气不好，好干部还是大有人在。就是嘛，政策要雷厉风行，执法当严峻如山!……他不由对乡党委王书记深感敬仰。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过去了，怎么还不见乡政府来人，怎么又不见半点动静……

致远第二次去闯乡政府，这次他还找了村民委员会主任武正义一同去问这事。"又是为那事吧?让你们跑来跑去……"王书记今天没精打彩，耷拉着脑袋问。致远着急地说："哎呀，王书记你说立即处理，严肃对待。怎么等了六、七天，还不见乡上派半个人来看看?"今天的王书记好像变了另一个人，他拉着官腔说："这不是件小事，就是要严肃嘛。这是共产党的事，要注意群众影响。要通过乡政府、乡党委调查研究。多年反对搞'一言堂'嘛，这你不是不知道，我一个人咋能定那指午。凡事应沉着冷静嘛，今后不要抓了芝麻，忘了西瓜!放心，这小事有我主持处理，今后再甭跑来跑去啦。"

又是十天，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田里麦子黄了，马上要夏收，路的问题还没解决。从那以后，村里乱占庄基屡屡发生，要管嘛，乱占的户都有他的道理。乡政府还不派人来放墙，常欣运还骑着乡政府的公用摩托骋驰抖风。这是咋回事，急得致远像热锅里的蚂蚁。该不是王书记忙乡上的"改革、振兴"事

务?该不是活包公贪了私，受了赂，变成了泥水匠，把这所谓鸡毛蒜皮的小事忘了，这能算是芝麻小事么!……

致远第三次又到了乡政府大院。只见王书记办公室门前停了辆小轿车，乡上的大小头目挤满了办公室的连椅床凳。致远心想，这恐怕是王书记在开会研究处理常欣运的问题呢……致远进门，大伙儿赶忙招呼。王书记起身相迎："郭组长今天来迟啦。"致远也没答话，他见致远脸色不悦，两手空空，心里揣测：这

个不识时务的蠢货莫非又来……他讨厌得头也没往过扭，挥臂摆手，示意致远静静坐下。

"王书记，我是来看村上那事研究的咋样了?" 黄乡长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的"哼唧"了几声："看啥场合，今天大家欢送王书记荣升县委书记，他今天就要走，你还问这!你想咋!……"

"哪……"

"那以后你来问我!"办公室里哄笑声霎时骚动起来。这时将要上任的新县委书记发了言："致远，甭激动。你的思想我知底，今天看来未免太保守了。要开放嘛，实际就是转弯，要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当前的形势是改革开放，安静团结，不要老提路、路、路，路是人踩出来的嘛，路就在脚下!"王书记话音刚落，办公室里又是一阵骚动。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常欣运圈那道砖墙仍巍然屹立在村头的生产主干道上。

一九九三年三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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