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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疯子与赵病翁 止观斋主徐双山
纵览古今诗坛，在浩如烟海、汗牛充栋的唱和赠答诗中，有一首诗不可不读。此诗曰：
君是浙西章疯子，我乃滇南赵病翁。 君岂真疯我岂病，补天浴日此心同。
诗中的“章疯子”即章太炎，“赵病翁”为赵藩。此诗乃赵藩写给章太炎的一首赠答之作，背后，包含着一则故事。 章太炎（1869-1936），名炳麟，初名学乘，字枚叔，后改名绛，号太炎。浙江余杭人。幼年开蒙，随外祖父读书，后在其长兄指导下“一意治经，文必法古”。1890年，赴杭州入“诂经精舍”，师从经学大师俞樾，兼向黄以周、高学治、谭献等著名学者问学，深造七年。甲午战争后，“遭世衰微，不忘经国，寻求政术，历览前史”，同时，开始涉足西学，觅取“学理”。戊戌政变后，因参加维新运动遭通缉，逃到台湾，担任《台湾日日新报》记者。1895年，东游日本，初次会晤孙中山。1900年剪发辫立志革命。1903年因发表《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为邹容《革命军》作序，被清廷逮捕入狱。1904年与蔡元培等发起光复会。1906年出狱后，孙中山迎其至日本，参加同盟会，主编同盟会机关报《民报》，与改良派展开论战。1911年上海光复后回国，主编《大共和日报》，并任孙中山总统府枢密顾问。曾参加张謇统一党，散布“革命军兴，革命党消”言论。1917年脱离孙中山改组的国民党，在苏州设章氏国学讲习会，以讲学为业。1935年在苏州主持章氏国学讲习会，主编《制言》杂志。晚年愤日本侵略中国，曾赞助抗日救亡运动。 此公乃一代大儒，通史学，治经学，精小学，擅文学，研究古文字与哲学，著述颇丰，有《章氏丛书》、《章氏丛书续编》等四百余万言刊世。然而，其革命行迹，似乎遮掩了他的学术成就，故，鲁迅先生说：“我以为先生的业绩，留在革命史上的，实在比在学术史上的还要大。” 太炎先生襟怀磊落，恃才傲世，特立独行，我行我素，旷纵不羁，卓尔不群。鲁迅先生在《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中写道：“考其生平，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的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亦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近有文侩，勾结小报，竟也作文奚落先生以自鸣得意，真可谓‘小人不欲成人之美’而且‘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了！” 世传先生的趣闻逸事颇多。 清末，先生亡命日本时，日本警察上门调查其身份，令其填报表格，他大笔一挥写道——职业：圣人；出身：私生子；年龄：万寿无疆。民国初年，黄兴应袁世凯之邀赴京，袁设宴于府中，并持请柬邀章太炎，太炎先生却随手在上面写了四个大字：“恕不奉陪！”然后就投进邮箱。他对自己看不惯的人总要骂，被誉为“民国之祢衡”。再如伍朝枢与章太炎谈他父亲伍廷芳病死事，当说到伍廷芳因孙中山蒙难而奔走港澳，因疲劳过度病倒，而且十多天中须发白了许多时，章太炎却说：“一夜须白过昭关，君家早有此例。”伍朝枢又说他父亲为了改变风俗，因此遗言火葬，并声称：“此在欧美本属平常，中国实为创见。”章太炎却不禁笑着说：“这也是你们家的事，武大郎即是火葬！”谈话至此，弄得伍朝枢啼笑皆非。翌日，章太炎竟将昨日谈话写成挽联送去：
一夜变须眉，难得东皋公定计； 及时移骨殖，不用西门庆花钱。
章太炎最有名的逸事，是作书斥袁。1915年，袁世凯加紧复辟帝制的活动，章太炎作《三致袁世凯书》，斥袁背叛共和誓词，“忽萌野心，妄僭天位”，是“民国之叛逆”。袁得信后，雷霆震怒，本欲杀之，但举世都称章太炎为“民国之祢衡”，恐为舆论所不容，便自我解嘲道：“章太炎是疯子，我何必跟他认真呢？”章疯子外号，从此驰名天下。袁死后，先生获释南下，云南名士赵藩便写了本文开篇所引的那首七绝赠太炎先生。 提及赵藩，一般人或许会觉得陌生，然而，若说起四川成都武侯祠那副脍炙人口、流传至今的警世名联，知道的人就多了。
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 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这副名联便出自赵藩之手。光绪二十八年（公元1902年）春夏，四川大旱，各地爆发了义和团运动。新任总督岑春煊不顾民间疾苦，却对义和团进行血腥镇压。赵藩作为岑的老师和下级，多次劝谏未果后，以此联相谏，被贬。 赵藩（1851--1927）字樾村，一字介庵，号石禅老人，人称病翁。剑川向湖村人，白族。五岁即从随父赵联元启蒙，因秉赋聪慧，过目不忘，人称“神童”。1865年，年仅14岁的赵藩被“维西协”副将赵润征用为他的文书。21岁，中光绪乙亥（1875）云南乡试第四名举人。1900年，以道员衔分发四川候补。15年中，在四川历任酉阳知州，盐茶道、永宁道、按察使等官职。四川总督赵尔馔，残民祸政，大肆捕杀革命党人。赵藩胸怀正义，力持不妄杀。1908年，同盟会员谢奉琦谋在叙府起义，事泄被捕。赵藩竭力营救不果，辞官返里。1911年10月，武昌起义后，蔡锷与李根源宣布云南独立，电邀解职在家的赵藩赴大理。陆军协统曲同丰及地主士绅，在大理成立“迤西自治机关部”，各界集合千余人，公推赵藩为总理。1913年春，国会开幕，赵藩被选为众议院议员。1918年7月，军政府大元帅制改为“七总裁合议制”，唐继尧被选为总裁，电请赵藩为代表到广州列席政务会议。军政府特任以交通部总长职。他悉心规划，提出西南铁路方案，力促南北议和，后因皖系军阀段祺瑞破坏，未能达成协议，他遂辞职回滇，掌云南图书馆。集白香山“专掌图书无忌地，闲寻山水自由身”之句榜门，以示志力著述，不复过问政治。 章太炎对赵藩赠诗颇为欣赏，晚年常读与人听。 章太炎于诗联之道虽未用心，却是方家，且偶有所作。鲁迅先生在《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一文中，辑录了太炎先生的两首诗——《狱中赠邹容》、《狱中闻沈禹希见杀》，据鲁迅先生说：此诗未收入《章氏丛书》，便显得愈加可贵。今录之，与读者共享：
狱中赠邹容 邹容吾小弟，被发下瀛洲。 快剪刀除辫，干牛肉作糇。 英雄一入狱，天地亦悲秋。 临命须掺手，乾坤只两头。
狱中闻沈禹希见杀 不见沈生久，江湖知隐沦。
萧萧悲壮士，今在易京门。 魑鬽羞争焰，文章总断魂。 中阴当待我，南北几新坟。
这两首诗1903年发表在清末留学日本的浙江籍学生创办的《浙江潮》1903年9月第七期上。邹容与沈荩（字禹希）皆为清末著名革命家。邹容1905年病死狱中，沈荩1903年被捕入狱，杖击毙命。 章太炎与赵藩虽无缘互承謦欬，却因一首赠诗，留下了一段千古佳话。 我有五律、七律各一首分别咏太炎、赵藩二公：
傲骨峥嵘不可欺，经纶满腹傲熊罴。 七遭鹰犬情何忍，三入牢笼志未移。 笑解勋章拴扇坠，能开绛帐隐东篱。 国奸最怕章疯子，转世祢衡一杆旗。
我爱真名士，滇南赵病翁。 赋联言蜀治，题赠辨章疯。 辞职丹心冷，归乡褐袖空。 闲寻山水梦，谈笑不冬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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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7 21:5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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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8 09:4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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