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场 哭妻

郭太白

第四场         哭妻

幕启（清河水波涛滚滚，山石险峻，树枯草萎，一片凄凉景象，张明彦携儿子春娃出场）

张明彦唱：寻遍了亲与邻长吁短叹，

手拖着小孩子急转回还。

儿的母去娘家踪迹不见，

也不知路途上出何事端？

这怎能不令人每日牵念，

行步儿来在了清水河边……

水流急浪涛涌乱石拍岸，

但听得风声悲天地呜咽！

（夹白）哎呀，这是什么？（捡起来）

唱：  荒滩里捡起了荆钗一件，

看此物是我妻寒家簪环。

难道说她投河自寻短见？

我心中一霎时大生疑团！

（夹白）我的妻呀，妻呀……

唱：你有何冤枉事诉说不便，

丢下了全家人怎度饥寒。

春娃：我的妈妈呀，妈妈呀！

唱： 妈妈呀在那里快将儿见，

儿寻母也甘愿跳下波澜……

张明彦：我说是妻呀妻呀！

唱：  虽然说家贫穷衣食短欠，

你怎忍一命亡镜破难圆。

陈飞燕（出场）

唱：  夫和儿声声唤肝肠裂断，

我的儿年幼小实实可怜！

春：妈妈——（扑在妈妈怀里）

陈：春娃……

张：娘子，你在那里？让为夫找的好苦。

陈：哎，夫君呀，真是一言难尽！

唱：  自那日去娘家姐姐陪伴，

却不料遇见了恶匪凶奸。

抢夺去我姐妹包袱两件，

又领来胡公子官宦儿男。

如禽兽将我俩欺凌辱践，

贞烈妇却怎忍枉活人间。

姐抱妹妹抱姐声嘶泪咽，

手携手跳进了清河波澜。

荒岸上但丢下荆钗一件，

必要时它与你报信传言。

忽闻得夫和儿悲声不断，

我岂能守琼楼痛伤心肝。

咱夫妻清河岸权会一面，

终久将化烟魂永难团圆。

只望你抚孩儿全家有念，

为妻我归天去也好心安！

张唱：听娘子一番话好不伤惨，

你怎忍骨肉离教人心酸。

今日里咱夫妻同回家院，

却怎说是烟魂一时团圆？

陈唱：人死后再不能同床共宴，

哭坏了夫和儿也是枉然。

奴只缘怀悲愤冤魂未散，

西行中遇见了嫦娥天仙。

她怜我在人世遭此大难，

迎你妻去作伴居住广寒。

数日来奴心中千思万念，

怎丢下夫和儿饱受摧残。

夫和儿悲声放天震地撼，

妾不免驾祥云暂会夫男。

难道说善恶事终无报验？

奴姊妹望夫君报仇雪冤！

张唱：胡公子他本是狼心虎胆，

全依仗总督父作恶多端。

穷百姓告官府案情难办，

事不成全家人反受株连。

陈唱：这世道确也是清浊不辨，

狗官府行苛政狼狈为奸。

淳安县海大人百姓称赞，

他好比开封府包拯一般。

不阿权不惧贵无私铁面，

他定能办此案明镜高悬。

张：娘子放心，为夫定与你伸冤，报仇！

陈唱：张郎啊咱夫妻分手离散，

我一去幽冥中永难返还。

儿无母夫无伴家事薄淡，

妾怎不叹命苦怨恨苍天。

可怜咱今生世不能偕愿，

有积蓄你还当继娶百年。

我儿呀对继母亲娘相看，

苦读书勤家务耕种桑田。

下场）

张：罢了，我的妻呀妻呀———

唱：我的妻须臾间烟魂消散，

手拿着荆钗细痛烂心肝。

恨不能将胡贼碎尸万断，

害得我父子俩好不孤单！

春：妈妈，我的妈妈呀……我……我要寻妈妈去！

张：儿呀，你母亲她已不在人世了……

唱：手携我儿回家院，

要把仇恨记心间。

你娘一去不复返，

渊海寻尸难上难。

终生莫忘清河畔，

盼你父淳安伸大冤。

春：妈妈呀……

唱：母亲姨母投河丧，

丢下苦命小儿郎。

哭了声妈妈呀儿难得见，

你咋能这样硬心肠。

你遭不幸把儿忘。

天网恢恢惩恶狼。

只盼你儿长大后，

定要杀尽狗豺狼！

张：我儿，跟爸到你姨家去，和你姨父商量，去淳安告状，伸冤！

春：爸爸说得有理。

宋姐丈（上场）哎，好不愁煞我也……

唱  ：我的妻熬娘家令人伤痛，

整整的一个月下落不明。

急的我日夜心难定！

兄弟，你到那里去？

张：姐夫，我正要找你。

宋：她姊妹二人还是无音无信，叫人好不着急。

张：哎，我的姐丈呀！

唱：  她二人命已丧清河波浪，

只怪那胡贼子任性轻狂。

我准备到县衙喊冤告状，

冤不伸仇不报不下公堂！

宋：哎，罢了，妻呀妻呀……

张：姐丈，姐丈。（扶住宋）

宋唱：一场霹雳从天降，

妻呀你死得好惨伤。（俺面）

满腔怒火焰更旺，

说得我心乱更发慌！

张：姐丈，你放心，为弟就去淳安告状，不报此仇，誓不返还！

宋唱： 听此话气得我胸腹发胀，

苦命人却这般雪上加霜。

恨只恨胡小贼太得放荡，

要告状要伸冤咱再商量。

好兄弟，既是胡公子，恐怕去不得！

张：姐丈，这话从何说起？

宋：兄弟，你听我说。

唱：他父亲官高势大不可量，

统帅着浙闽兵马逞豪强。

小州县那有奇胆办此状，

事不成不测大祸更难防！

张：姐丈莫要劝阻，多烦你护送孩子去他外家看养，小弟我就以死相拼了！

唱：纵然是入火海也难阻挡，

咋丢舍孤苦的可怜儿郎。

到公堂将冤情细说细讲，

事不成闹地府也不收场！

春：爸爸，爸爸呀，我也要去。

张：我娃跟你姨夫去到外婆家玩耍，爸过几天就回来了，爸回来再领我娃回家。

春：爸爸，我也要跟你上公堂……

宋：孩子，你去不得，城里有老虎，吃娃哩！

张：我娃，好孩子，爸爸回来了，好看我娃……  （皆掩袖拭泪）

姐丈，我就走了！（张下场）

春：爸爸，爸爸呀——（宋拉住春娃）

宋：兄弟，兄弟！唉——

唱 ：这世道官官相护如冰冷，

谁为咱穷苦百姓辩冤情。

大丈夫怀恨十年心头铭，

若鲁莽一事不成祸无穷！

孩子，咱走。（春娃掩袖哭，携春娃下场）

第五场          闯桥

幕启（一条河波澜汹涌，河上有石桥，胡府家丁占保与罗双各执一齐眉棒出场）

占保：人最怕有钱，越有越眼馋。

罗双：无毒不发财，不狠弄不来。占兄，今天来在这严州地面，咱们借公子那威风，还不捞上一把私腰。

占：那还用说：手执哨棒桥头站，行人得交买路钱！

罗：若是分文都不交，提腿就往河里抛！

占：罗师，见没人来，还是把咱这手脚活腾活腾。

罗：对对对。占兄，俺老罗是江湖出身，你先瞧兄弟这两把刷子，哼，嘿！……

占：嘻嘻，嘻嘻，我老占虽修过脚，可拜外师父“下山虎”，抡枪舞棒，还少碰个对手哩。

（二人提棒做练功科）

宋（领春娃上场）孩子，快走。

唱：  张妹夫他去把状告，

叫我护送这根苗。

进城去吉凶实难保，

怎不令人把心操！

春：姨夫，你瞅桥头站的那个人，手拿木棒眼瞪着咱，怕得要紧……

宋：唉，谅他光天化日之下不敢为非作歹。（细瞅沉思）不错，孩子，他们一脸横肉，不是好人！那咋办呀，咱们先躲一躲。（拉孩子欲下）

罗：那里跑，拿钱来！（追上扯宋衣襟）

宋：差官，我们一不欠账，二没借债，你可要的是啥钱？

罗：你听，还和咱斗舌头哩！

占：嘿嘿，买路钱！不交买路钱，送你见阎王！

宋：差官，咱家穷的可怜，出门带点麻钱都花光了，无奈沿门乞讨……

占：少废话，要不要你这条老命，快说！

宋：差官高抬贵手，让我借来麻钱再送与你们。

占：那把这小东西扣下，拿银子来换娃！快滚，谁要你外麻钱！

宋：那……那……

罗：休要和他罗嗦！（踢一脚，宋倒下，杨烈上场见此情景，大呼一声。）

杨烈：毛贼休得无礼！

罗：你是那里野种种，可知我等是钦派公差，总督部下。难道你吃了豹子胆咧，就不害怕！

杨烈：呸，拦路贼，抢劫犯，明明是个土匪，充啥钦派公差！俺老杨为民除害，还怕打死你不成！有本事的上来……

占：罗兄，还不快整，甭跑！

杨：嘿嘿嘿嘿，爷倒要试试你外能耐，还跑啥哩。

宋：好贼呀！

唱： 恨毛贼太无理勒索敲诈，

穷苦人行一步也受欺压。

明明是强盗把民害，

世上这王法在那答？

你冒充公差为了啥？

你拦路抢劫太不该。

满腔怒火把贼骂！

（春娃扶起宋）

罗：少骂，少骂。等一会再瞧老子给你演好戏哩！

占：嘿嘿！（抡棒欲打杨烈）你是那个石头缝里蹦出来口外孙猴子，敢缠咱这山！

杨：狗眼睁开，来领教你杨爷爷吧！

唱：我杨烈本是那将门后代，

多年来练就了文武全才。

走江湖仗义气为民除害，

人称我“及时雨”又下凡来！

罗：胡吹个屁，俺老罗 是罗成的后代。你好大胆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杨：罗成满门忠勇，不怕辱没祖宗。畜生，及时雨收拾贼娃子来了。看棒！

占：你敢！

杨：为啥不敢！

（罗举棒便打，哨棒被杨夺去。吓得占保不敢近前，罗双大吼一声急忙抽剑，被杨打入河中而亡。）

杨：贼娃子休走！（赶下）

宋唱：打死了歹人把桥过，

多亏那位杨大哥。

这才是善恶有报终难躲，

恶鬼总有人拾掇！

杨兄慢走！杨兄慢走！（追下）

（胡公子与范知府随衙役数人上场）

胡唱：在严州真好比神仙一样，

从民间弄来了美貌姑娘。

好陪俺牡丹园吃喝玩赏，

老府台每日里照应周详。

赐珠送宝还发饷，

享尽艳福胜天堂。

范唱：依我看要高升有了希望，

把结上胡总督不比寻常。

胡总督严太师本是盟党，

一个文一个武把持朝纲！

占（上场）少爷，不好了，吓死人咧……

胡：妈的，又是鸡屁小胆！

占：少爷，不是奴才胆小，罗双哥他被人打 ，他他他……把命送了个没费啥！

胡：凶手是谁！

占：他姓杨名烈，此人力大无穷，有万夫不挡之勇，厉害得太哩。

胡：啊，严州地面竟有此等恶魁！

范：公子，路上过往人多，咋能说都是严州人呢！口外湖南的、四川的，都不能过么？衙役。

役：有！

范：赶快捉拿凶犯！多去些人。

役：是。（下场）

占：亏得我脚底明白，险乎回不来了。

（众役押杨上）

役：大人，凶犯抓到。

范：就问你是那里人氏，敢在我这严州地面行凶！

杨：小民祖籍开封府，姓杨名烈。因偶遇抢劫拦路之贼，抱打不平，并非有意行凶，望大人明察。

胡：嘿嘿，还是个河南蛋，嘴还翻得怪欢，给我绑去砍了！

范：公子且慢（耳语）朝廷命官弄事，手续还得做齐么……

……待本官审后再杀不迟。

胡：说得也是。

杨：胡贼子，狗魔王，杨某恨没将你一刀两断！

范：大胆，打死督府家丁，赃证俱全，还不低头认罪，竟敢口吐狂言！

杨：大人容禀。

范：为何打死人命，从实招来！

杨唱：我杨烈路过石桥畔，

见一人躺在大路边。

孩子在旁哭 又喊，

此人双目泪涌泉。

我走上前将情问，

他说交不起买路钱。

被贼匪踢倒难立站，

望着桥头苦难言。

我要扶他将桥过，

两个恶匪耍手段。

无奈我打死一个把气咽，

一个逃命跑的欢。

我杨烈为民除害人称赞，

见义勇为理当然。

督府家丁我没见，

望大人详察明根源！

范：胡说！满口荒唐话么……听着！

唱：督府门下法规严，

家丁怎敢把路拦。

今日公堂硬强辩，

岂赖过赃证人证两齐全。

你外脑袋不保险，

迟早送你上西天！

来人，打入死囚牢去！

杨：狗奸贼为民父母，贪情枉法，要杀就杀，何必或迟或早！

胡：此人无理太甚，马上动刑！

范：来人，押下去杀了。

（众衙役押杨下，范、胡等跟随下场）

第六场        骂衙

幕启（严州知府衙门）

范：方才去游花园，忽然起了祸端；

家丁呜呼一个，这这这，有失下官体面。（忽堂鼓声大震）何人击鼓，带上堂来！

唱：我正要坐堂理公案，

却怎么堂鼓响连天。

是那个又来把状告，

球他妈，尽给老爷添麻烦。

（宋姐丈领春娃上堂）

宋：叩见大老爷，冤枉！

范：哼哼，嘿嘿，我说我冤枉，你说你冤枉，我老爷冤枉懂了个不大不小的乱子，你冤枉的是啥事？快说！

宋：老爷容禀了。

唱： 我的妻熬娘家无踪无影，

到如今与妻妹下落不明。

范：哎，你说外没底没面的案子，叫本官咋个断哩么！

唱：  听说是清河岸遭遇不幸，

胡公子施淫威天理难容。

她二人受屈辱身陷绝境，

实可怜姊妹俩清波丧生。

范：哦，掉到河里去咧，可是鱼鳖的好事。死的倒也可怜，没有凭据，咋能空口胡扯，诬陷他人。你知道诬陷也是犯罪么？

宋唱：张姨丈到县城去把状告，

将孩子交与我返回家中。

石桥畔遇见了凶匪两个，

手拿着齐眉棒面目狰狞。

行路人要交出买路费用，

我无钱却被他打了一通。

多亏那杨大哥路见不平，

杀坏了狗贼匪吓跑一名。

范（惊堂木一拍）混账刁民！你今天可是为妻伸冤，还是替人叫屈？

宋：大老爷为民作主，我妻这冤枉也当伸，杨大哥之屈咋能不辨！大老爷听民讲来……

唱：那杨烈确真是良民百姓，

杀豺狼他胜过打虎武松。

范：胡说，自古之理，杀人偿命！

宋：他除贼匪，为人舍身，反招杀己之祸，岂不冤屈。杨大哥……你死得好冤枉哪……

唱：他有功不赏反受刑，

这天理为啥不公平。

我今日公堂把屈叫，

还望大人辨冤情。

范：杨犯和你有啥瓜葛，必是同谋凶手无疑！

宋：大人，我和他素不相识，是他在桥头打杀贼匪，救了我命，反被杀害，小民怎忍他含冤负屈！

范：废话，给你明说哩，少管闲事！

唱：你讲的案子理昭彰，

听老爷把话说心上。

你老婆投河实可悯，

杨烈他不该把人伤。

他的被告纱帽大，

本官权小没主张。

若想秉公从明断，

教我咋能好收场。

人常说有强权来没公理，

你要回去细思量。

若能装鳖睡热炕，

多管闲事要遭殃！

宋：你……你……你枉为民父母！我只说你能为民作主，秉公执法，让我枉跑到你这里来了……范大人，

唱：你这老爷太麻眼，

枉做百姓父母官。

为什么只有强权没公理，

难道说朝廷单养浆子官！

原来是乌纱贵来民情贱，

惧权枉法鼠一般。

叫你白把乌纱戴，

却做个舔肥咬瘦肮脏贪！

范：住口，竟敢吼骂公堂。来人，将这刁民轰出堂去，给我重打二十，叫你跑一回也不枉！

役：是；（众衙役轰宋出堂）

范唱：这个恶棍太胆大，

竟敢开口闹公衙。

弄得我脸发烧骑虎难下，

拉出去品味道先领王法！

（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