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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庐笔谈》连载之二
酒令与楹联
止观斋主徐双山
酒令是中国酒文化的内容之一。酒令历史渊源久远，其脱胎于西周的酒官制度，发端于春秋战国，历经两汉、魏、晋、南北朝、隋的不断发展演化，至唐已达完善，又经宋元明的推崇，在清代达到极致。 古时酒令名目繁多，清代学者俞敦培的《酒令丛抄》将酒令分为四类，即：古令、雅令、通令、筹令。其实，无外乎两大范畴，一是“文令”，以诗词曲赋、文章典籍为内容，众饮者或联句、或接龙、或属对、或摘引，轮流坐庄，能者为胜，不能者为负，负者罚酒；二是“武令”，以筹、牌、骰子、射覆、投壶、藏钩、猜枚、划拳为令，以赌胜负。
古今文人墨客多喜“文令”，逞胸才、掉书袋、炫渊博、抖机灵，争奇斗艳，趣味横生，内中不乏巧思、佳构、偶得之妙品。
这里单说属对。据宋代《蔡宽夫诗话》载：“唐人饮酒必为令以佐欢，其变不一。乐天所谓‘闲征酒令穷经史’，韩退之‘令征前事为’者，今犹有其遗习也。”在此书中，蔡宽夫试举唐人三副酒令楹联，颇值得玩味。
其 ： 一出句：马援以马革裹尸，死而后已；对句：李耳指李树为姓，生而知之。
这副联作从形式上看，是一副掉字对，从内容上看，两比各用一典故，非饱学者不能为之。掉字对，是指一句之中两个相同之字彼此间隔连用，上下联再两两相对的格式。试看此联，出句用两个“马”字，对句用两个“李”字，两个相同的字中间有它的间隔；两比之间，两“马”字与两“李”字相对，形成掉字对。掉，意为翻转、交替。掉字对，就是在一句之中交替使用同一个字的的对偶方式。清代冒春荣《葚原诗话》卷二称掉字对为“掉字句法”，意思是一样的。 从现代修辞学的意义上讲，所谓“掉字”，就是同一字的间隔反复。这是语言修辞中的一种常用手法，它以巧妙、自然、灵活的手法，进行物象描写，以间断重复的方式强调叙说对象，增强感艺术的染力。 诗歌或楹联对偶，或五言或七言，字数有限，同字的运用受到一定限制，甚至是忌讳。要掌握使用掉字对，就必须把重点放在句中所掉之字的变化方式上。这可从词性的异同、构词成分的特点、文字的差异、位序的变化等四个方面加以分析研究。此不赘述。 再说这副联的内容，两比各用一典。上联中的马援，字文渊。扶风茂陵（今陕西省兴平市窦马村）人。著名军事家，人称伏波将军、马伏波，东汉开国功臣之一。马援原为陇右军阀隗嚣的属下，甚得隗嚣的信任。归顺光武帝刘秀后，为刘秀的统一战争立下了赫赫战功。天下统一之后，马援虽已年迈，但仍请缨征讨，西破羌人，南征交趾，因功封新息侯。后于讨伐五溪蛮时身染重病，不幸去世。因梁松诬陷，死后被光武帝收回新息侯印绶，直到汉章帝时才遣使追谥忠成。其老当益壮、马革裹尸、死而后已的气概甚得后人的崇敬。 下联中的李耳即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阳，谥曰聃，约生活在春秋末年公元前580年～500年之间，《史记》载“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楚国苦县厉乡，即现今的亳州市涡阳县闸北郑店，另一说楚国的苦县就是今天河南鹿邑县。 老子曾担任“周藏室之史”，深懂周朝的图书典籍，学问渊博，见周王室衰微，弃官西去，至函谷关遇见关令尹喜。尹喜请求他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最终成了隐士，“莫知所终”。 传说老子童年命苦。父亲早逝，他为遗腹子。老子生下来的时候，耳朵长得大而垂，人们就根据他耳大，呼其聃，聃就是耳漫即耳垂大之意。渐渐地，人们就将小名当大名。一代代传下来了。关于“李”字，因老子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李姓，于是有人臆测，或许是指李树为姓；也有传说，李耳的母亲吃了李子怀孕而生的，所以取姓李。又传说，李母怀孕八十一年，老子才顶断母亲的右胁拱出来，生出来时已经是一个白胡子小老头，而且据说正因为李耳生下来就是小老头模样儿，所以人们称他为“老子”。但是高亨《史记老子传笺证》认为李、老古音相近，春秋二百四十年无李姓，故李耳即老子，本姓老。 其： 二出句：鉏麑触槐，死作木边之鬼；对句：豫让吞炭，终为山下之灰。
这副作品形式上是拆字联。拆字联又称析字联，即根据汉字的形体结构特点，或将一字拆分成几个字，或将几个字合并成一个字，分别写入上下联中的相对应的位置上，使作品生动活波，妙趣横生，别有兴味。如此联中木字偏旁加一鬼字，合成了触槐的“槐”字；下联中部首山字，下面加一灰字，合成了吞炭的“炭”字。此联上下两比内容也各用一典。鉏麑：读音作 chú ní。鉏麑，是晋国著名的大力士。鉏麑，在史籍《吕氏春秋·过理》中记作沮麛，在史籍《汉书·古今人表》中记作鉏麛，而汉朝史学家刘向在《说苑·立节》中则又作鉏之弥。 鉏麑触槐的典故出自司马迁《史记·赵世家》，1930年浙江湖州的蔡振绅先生编辑《德育课本》时写入《二十四礼》初集卷五中。内容是：周朝的时候，晋国里有一个力士，名叫鉏麑。此人勇猛而知礼。晋国的灵公是系无道昏君。大臣赵盾（赵宣子）多次劝谏，触怒了晋灵公，便差鉏麑去行刺赵盾。然而鉏麑去行刺时，天刚亮不久。赵府的寝室门却已经开了，赵宣子已端端正正穿好了朝服正准备上朝去，因为时候还早，正坐着假寐。鉏麑见了如此情形，便退了出来，叹气说：“一个人平居时候，尚不忘敬业守礼，这是贤良之臣呀。去刺死这样的贤臣，这就是不忠呀。可违背了君主的命令，又是不信。不忠不信，怎么能够在世上做人呢。于是撞槐而死。 豫让吞炭典出司马迁《史记·刺客列传》，被元人改编成元杂剧，是元代戏曲家杨梓的代表作。 豫让，春秋时晋国人，乃晋国君智伯尊重宠幸的刺客。赵、韩、魏三家分晋后，豫让潜逃到山中，说：“我一定要为智伯复仇，杀掉赵襄子。”于是更名改姓，伪装成受过刑的人，又把漆涂在身上，使肌肤肿烂，像得了癞疮，吞炭使声音变得嘶哑，使自己的形体相貌不可辨认，沿街讨饭。就连他的妻子也不认识他了。
不久，赵襄子外出，豫让潜藏在他必定经过的桥下。襄子来到桥上，马受惊，襄子说：“这一定是豫让。”派人去查问，果然是豫让。襄子指责他说：“您不是曾经侍奉过范氏、中行氏吗？智伯把他们都消灭了，而您不替他们报仇，反而托身为智伯的家臣。智伯已经死了，您为什么单单如此急切地为他报仇呢？”豫让说：“我侍奉范氏、中行氏，他们都把我当作一般人看待，所以我像一般人那样报答他们。至于智伯，他把我当作国士看待，所以我就像国士那样报答他。”襄子喟然长叹，流着泪说：“唉呀，豫让先生！您为智伯报仇，已算成名了；而我已宽恕过你，也足够了。您该自己作个打算，我不能再放过您了！”命令士兵团团围住他。豫让说：“我听说贤明的君主不埋没别人的美名，而忠臣有为美名去死的道理。以前您宽恕了我，普天下没有谁不称道您的贤明。今天的事，我本当受死罪，但我希望能得到您的衣服刺它几下，这样也就达到我报仇的意愿了，那么，即使死了也没有遗恨了。我不敢指望您答应我的要求，我还是冒昧地说出我的心意！”于是襄子非常赞赏他的侠义，就派人拿着自己的衣裳给豫让。豫让拔出宝剑多次跳起来击刺它，说：“我可用以报答智伯于九泉之下了！”于是以剑自杀。 其 ：三出句：火炎昆冈；对句：土圭测影。这是一副集句对。“火炎崑冈”语出《夏书·胤征》：“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德，烈于猛火。”昆冈，亦作“ 昆岗 ”或 “崐冈”。即昆仑山，借指烈火。南朝刘勰《文心雕龙·诸子》：“暨於暴秦烈火，势炎崐冈，而烟燎之毒，不及诸子。”唐杜牧 《昔事文皇帝三十二韵》：“ 昆冈怜积火， 河汉注清源。” “土圭测影”中的土圭，是中国最古老的计时仪器，乃一种构造简单，能直立于地上的杆子，用以观察太阳光投射的杆影，通过杆影移动规律、影的长短，以定冬至、夏至日。《尚书·尧典》中记述土圭始于尧帝时期，即公元前2357-2258年。史学界认为《尧典》不是尧时写的，为周代史官根据传闻所编写，后经春秋战国（公元前7-2世纪）时儒家陆续补订而成。因此我们可以认为，至迟在公元前7世纪，掌管研究天地四时的官吏已使用土圭分出春分、秋分与夏至、冬至，确定一年为366天。到殷商时代（公元前1520-1030年）测时已达到相当高的精度，其干支记日法一直延用到今天。 “中国”这一名称在西周周武王时期意为“中央王国”。相传3000多年前，周公在阳城(今河南登封)用土圭测度日影（今登封嵩山有周公测影台遗址），测得夏至这一天午时，八尺之表于周围景物均没有日影，便认为这是大地的中心，因此周朝谓之中国。 综观这三副作品，堪称的对，妙不可言，皆出于胸藏五车、才思机敏的饱学之士，这等饮者，与那些狂呼大叫、诅天咒地，耍酒疯、吹大牛、动拳脚的滥饮之徒，绝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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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10 17:3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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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10 20:4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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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12 13:04: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