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霞玲初二回娘家 喜儿初三娶女婿

郭太白

桃源春幸福园诗会有歌谣道：

新的时代新风尚，新人新事新榜样。
新的一年开新花，新枝新蕾溢新芳。
  
第五十八回    霞玲初二回娘家    喜儿初三娶女婿

新春新喜，人生能有几回庆；
盛世新潮，激励爱国百倍情。
振兴中华，切莫忘民族英风；
男到女家，同建立文明家庭。
华强进得屋里，二位老人听见，早已迎了出来。这对新人站成一排喊了声"爷爷，奶奶，我俩向你老人家行礼咧。"两人深深各鞠了三个躬。"还有妗妗，外甥女儿、女婿向你行礼咧。   "两个又鞠了三个躬。上辈都说："免礼了。"
外公说："霞，华强，快来喝茶，吃点心……"
外婆说："不！我娃赶紧上炕。茶点端上来，坐在炕上棉被窝脚不冷。"
华强说："奶奶，小伙子娃，火气旺，不用上炕。小霞，把火炉提来，免得老人受冻。"
秋霞听见了说："霞，嫑管，有妗妗哩。"她赶忙从房子将火炉提出，放在二位老人身旁。
外婆说："我娃快烤手，吃糖……"
外公说："嫑拘礼，华强，快抄点心。"文哲老汉又取出小刀削好苹果放在华强面前。
华强从老汉手里夺过小刀，取个苹果自己削好："爷爷你吃，我比你削得快哩。"他将那个削成的苹果分成两半，二位老人各放一半。又喊："妗妗，快来吃苹果。"
秋霞说："你俩陪爷爷、奶奶吃，妗妗给咱做饭去。"

关中的乡俗正月初二是女儿回娘家、女婿走丈人家拜年的日子；清早，小两口起得怪早，小霞玲对着梳妆镜正在梳头，华强便从抽屉取出眉笔"小霞，化妆要有美术基础、艺术天分，今天我来给你画个柳叶眉吧。"
小霞玲笑哈哈地抬起头："能成，你也成化妆师了。今天倒要瞧瞧你那本事！把我化成丑八怪，嫑怨打你。……"
"保证比杨贵妃还美哩。"小霞玲抬起头照着镜子，就任凭华强给她打扮。华强先在手心调好高级面霜，与小霞玲上了粉底，敷上腮红，搽了增白粉蜜，左右照照，瞧瞧，才拿起眉笔与她勾起了弯弯的双月细眉。
"细看弯弯一对月，自然，自然。还有眼线哩，这可要过关，我来画。"小霞玲仰头只是笑，对着梳妆镜勾画淡淡的眼线，再用朱红色唇膏涂个樱桃样。
这时华强早在妆奁盒子选一对黄金镶翠玉耳饰拿出与她佩戴停当。羊脂色缕花发夹啦、翠凤笼梳、灼灼的彩绢花儿啦，小霞玲已经簪在头上。华强打量着小霞玲一抱子抱起高兴地说："小霞，真漂亮哪！"又吻了吻她的脸蛋。
"强，还有任务哩……"小霞玲拿扫帚扫过庭前屋后，便去厨房做饭。
小霞玲同华强吃过早饭，华强就把枣红色的摩托车推在前院擦个闪光明亮。虽然从村西到村东二里多路，因为今天非比寻常，这些青年人也要抖抖现代化交通工具的威风哩！只见小霞玲提着方形多用红皮革旅行兜挂在车尾，小两口结婚后第一次走亲，心里甜滋滋的像咽蜜糖，不知有多润，多高兴。
华强今天是米黄隐花格西服，内套天蓝色毛衣，红皮革履是高跟，筒裤挺如笔，削发油光亮，胖脸笑嘻嘻。再瞧那小霞玲，深桃红琵琶襟金花缎夹袄，盘凤凰纽扣，领子襟头压着嵌有金黄色的花边，衣下系着紫色丝绒挑绣裙，红高跟长筒皮靴，况那花容玉颜，刘海轻扫，耳珠增辉，更显得俊俏异常。
夫妻俩向爸、妈鞠躬告别后，便跨上摩托车，呼啸一声，比翼而去。
"强，慢走！"忽听有人急促地喊，华强刹住车听小霞玲唤"爷爷"，回头一看，原是妻外祖父，红白理事会长文哲老汉，便扭过头来笑哈哈地问："爷爷，有事嘛？尽管吩咐。"
"强，有个任务，要给你安排。明天，你喜儿妹妹招新郎哩，布置新房可是你的任务。你是剪纸新秀，得露两手高招，把咱理事会那牌子亮亮，不敢耽误！"
"嗯，嗯，知道了。"他拐个弯，转眼就无影无踪了。
说起喜儿大家都知道，她是杨白劳李强华的独生女儿，正名叫李喜梅；杨白劳开羊肉馆，她还是得力助手哩。高中毕业回家生产，多年来一直是村里的青年模范社员。真也是：生也掌上明珠，学也模范妇女；干活能吃苦，胸中涌暖流；常怀男儿志，创业有劲头；深羡穆桂英，豪杰是女流。
下午四点半左右，杨白劳家院子搭起了彩棚，红白理事会已经为他张罗开了，但是，新房内的布置还是空白。华强虽然年龄不大，可算个多面手，近年来村子里几乎所有新房，都是他装饰布置的。今天这个，自然也是他的任务了。
嗨！人等人，急死人。到下午六点，还没见华强回来？准是丈人家耍女婿，他又被扣住啦。小喜儿心中有事也捉不住活，在屋里转三圈，到门外望一下，焦急地等候着。
却说华强新婚后首次到丈人家，少不了来戏耍的亲友闹闹腾腾。人说三天里头没大小，不管谁也来缠他闹玩。吃过午宴已是下午四点多了，他喝了几杯茶，便要告辞回家，谁知打开车锁后，发现后轮胎负重成了扁扁--这是当地耍女婿人干的。他去推车，大家装做不知，暗自发笑，这时小霞玲也不晓那达去了。
华强问岳父岳母："爸，妈，摩托车怎跑了气，能不能找个气管，把气打硬。"
岳母说："能成，孩子，但要答应个条件！先给你这几个叔叔、哥哥、姐姐、妹妹成本事后。尽管放心，没麻答，有人替你充气的。"
华强无奈，只得苦笑着满口应承 ："好，叔婶们，哥哥姐妹们，确实我下午回家还有任务哩，凑合两支歌吧；原谅咱不是歌唱家，嗓音不好，嫑要见笑，现在就献丑了。第一首就听大家熟悉的《一条大河波浪宽》。"华强抬头挺胸，引吭高歌，但毕竟心中焦急竟开起了快车。唱罢，大家一齐鼓掌，嘻嘻哈哈。突然有人大声吆喝："唱得好，再来一首。"
华强见这伙耍闹的人，打进铆眼，还要"哼"钅郎头哩，他喊道："各位亲朋好友，叔嫂兄妹们，华强再会唱一支歌了，完啦，再掏也掏不出来了。望大家原谅，这支歌唱完，可一定得放行。"
大伙齐声说"好。"这才使华强镇定下来，用两个手掌叩节拍。洋洋得意的唱起了《龙的传人》。他边拍边唱，神气活现，很具表情。唱罢深鞠一躬，便扭过身来问丈母娘："妈，有言在先，这下可不能难为人咧！"
"孩子，你是说把气打硬？打气么，来人，这是气管，气针，替新姑爷把气添饱。强，大家还有个小要求，我是今天这节目的主持人，嫑怨当妈的多事。……就是现场表演一门技术，你的拿手戏。"
这里最近还兴起一种风俗，过去耍女婿让新女婿背上扣个大蒲篮扮活乌龟，现在是献艺。所以不学技术的人就显得羞惭笨拙了。
这华强高中毕业后，最善交结老知识分子做朋友，谦虚好学，喜拜人为师。今天别说献一套本领，两套三套也难不住他，便信口应承："好，我给大家表演剪纸吧。"
姐姐拿出一张红纸，一个小剪子。只见华强将纸叠了几折，用专用小剪剪了几下，再用剪刃刻凿几下，一袋烟工夫绽开后竟是一张"喜鹊登枝双喜图"。
大家赞不绝口，姐姐过来说："嫽得太！正月初二待女婿真是喜气盈门哪，将这喜鹊双喜贴在家里留个纪念。"
华强着急的说："好妈哩，总该放行了吧。"
岳母说："嗯，可以，能成。新女婿有要事在身，大家还得特殊照顾，叫他两口赶快回家去。"
姐姐也在一旁帮言说 "本该还得多成几个本事，妈妈求情，今天就饶了他。"
大家齐声说"好"。"恭喜龙凤还巢。"还有人说："恭喜新人回荆州……"华强又向大家鞠躬告别。他突然想起怎么不见了小霞玲："咦，霞妹妹哩？"
"哎，来了。"只见小霞玲驾着摩托车在院子笑着："气充硬了，我给咱试车去咧。"
"叔婶们，兄妹们，再见啦……"小霞玲下车后向在场的亲友深鞠一躬，二人便招手告别驾车而去。
真是：一在村东一村西，举目相望没二里。"华强回来了。"，摩托如骏马从村东插翅飞来，村西头人一见就答了喊声。他刚回家，没进门就扭转摩托向小喜儿家飞去。"爷爷，回来迟咧……"他见到老理事长脸有点烫，低下头内疚地说。
"哦，不怨你，我知道你这新女婿不成本事跑不脱。你先讲，今天在丈人家都成些啥精？叫爷听么……"连这新郎的妻外祖父也逗趣来了。
"装个乌龟精，哈哈，爷爷，你信么？你分配那任务我干去。"华强便匆匆进屋去了。
文哲粘接好写对联的红纸，一手拄着桌上的纸，一手执笔，势如伏虎，倾刻间写完大门、二门上的对联，还有方块、贺词、条幅等等。几个助手将文哲写的联幅晾在棚下空地上。
文哲写罢收拾过笔墨去看新房，华强已经用纸花图案把炕周墙上窗上布置一新，文哲看后啧啧称赞。"好，就是好，强，嫑说你爷夸你。真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三锤两梆子弄成咧！"
"爷爷，我喜妹子今天应当给咱敬两盅酒哩，你说该不该？"华强故意放大嗓子喊。小喜儿正在厨房忙着切菜，听见华强要喝酒。忙说："强哥，不用提嘛，到时候自然以礼相谢，你和霞姐明天都来喝喜酒。今晚哟，有酒有菜，可惜我哥这袋子盛满了！若还有量，妹子定敬你。"
初三清早，理事会员们已将杨白劳家院前院后、屋里屋外都收拾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排列得整齐有序，擦得明光闪亮。每张桌上分两行放八个茶杯。只见大门油饰成桔黄色，红边、银带、泡儿钉。门两边贴那对联也格外引人注目：
夫情妻爱一心长乐
女孝儿亲二老欣慰
喜福临门
华强看后不禁赞叹："一幅新婚联，两家喜盈门。"他步进大门，又见迎面一个约有三尺见方的大红纸写的"禧"字别在龙凤大花床单正中，下款是结婚仪程，额用方块拼角构成拱形"美满姻缘"，"禧"字左右的对联是：
庄上迎虎将   家中添新手
看起来真个花团锦绣，气氛庄严。二门是中西式双扇格子门，油得柿红鲜艳，两扇门各有彩色雕花图案。对联是：
旭阳照暖农家户
春风吹绿杨柳丝
桃杏绽蕾
华强正迷着看对联被文哲发现了。"强，嫑说爷责备你，又迟到了。一切预备停当啦，快把铜器抬来给咱震震热闹。"
华强满面羞愧地在理事考勤册迟到栏注了名说："爷，有点紧事耽误了。特殊情况，将功补过，能成么……有大任务只管派我完成。"
"好个将功补过，下次定不饶你！"老汉严肃地说。华强匆匆出门而去。这时村里来贺喜的群众络绎不绝。踏泥庄这两年兴起一种新风俗，凡村里有人结婚，各家各户都要去贺喜。每户添上伍元或拾元现金；这叫一不能济众，众能济一，确实能为办事的家庭解决点经济困难。贺喜的来宾喝几杯茶就离开了，不设宴席不招待，俭省节约，蔚成风气。
中午，阳光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金，暖气融融。院前围了一群人，锣鼓敲得惊天动地。院子里五彩缤纷，客人们喜笑颜开。音响播放着秦腔、眉户、碗碗腔名流荟萃，显得气氛越外隆重。
说是娶女婿哩，但女婿大清早就在李家。这新女婿就是本村烧窑师傅刘大个的二儿子夏法。夏法今天如同主人翁的样，忙着招呼来宾。两个伴娘是从村招待所聘来的服务员，已收拾得袅袅婷婷，头上簪着丝绒彩缎花，身着锦缎长旗袍正在新房为新娘子梳妆打扮哩。小喜儿脱去日常穿的红花短衫，换上大红绣花长旗袍。玉绿粉红相间的拼莲花帔肩，周缀闪亮的小银铃，盘金凤的珠扣起明放光。这两个还为她施胭粉，描蛾眉，点朱唇……经过一番修饰，宛然判若两人。只见喜儿额前刘海轻扫，头上簪着一圈灼灼的红花，景泰蓝发夹别着一束飘逸的长发，翡翠耳珠串饰摇摇摆摆，熠熠生辉，肤色健美裤，高跟红皮鞋，亭亭玉立，分外雍容华贵，光彩艳丽照人。
中午三点时分，忽听院前鸣放起三眼炮，锣鼓声由远而近，来宾都拥挤到前院，只见两辆彩车迎面而来；一辆是锣鼓车，一辆是插有四面彩旗的小轿车，小轿车前有个偌大手剪红"喜喜"字，搭红系彩；两名女服务员扮成的伴娘侍陪在新娘子左右。小轿车缓缓而来，送亲的亲属骑着自行车跟在后边。
锣鼓车到院前停在一侧敲个不停；小轿车停在院中。一阵鞭炮响过，两个伴娘扶新娘子启帘下轿。
新娘子小喜儿，头戴彩绒花凤冠，桃红色的帔头纱在头顶挽个牡丹花结自肩而下，飘然若仙。
这时候，华强领着新女婿出来了。新女婿今天可非同凡响哪，他身着淡紫红本色花锦缎长衫，头戴一顶紫呢插花礼帽，左肩上披着红绫斜下至右肘窝挽联飘逸，活像登科及第的状元郎哩。新女婿笑容可掬跟在华强身后，华强穿一身土红色涤纶中山装，领新女婿来到小轿车前。
人人喜笑颜开，个个心潮澎湃，大家沉浸在欢乐气氛中，欣赏这隆重场面。鞭炮"哔哔啪啪"刚刚响过，忽听有人答了言："嘿，嫽呀，洒尽人间尽风流！这才算咱中华民族的结婚气派。民族要振兴，祖国要繁荣昌盛，在拨乱反正后的今天，咱民族的真把子回来啰。"大家扭过头来看，原是法制监督会长王炸，他的话如同炸雷开了花。大家望着他得意的样子，都高兴地狂呼，拍起手来。
新女婿向新娘子献上花束，深鞠一躬后，华强为他二人交换了腔花，新郎新娘牵着红绫徐步进入花堂举行结婚仪式。
"众亲戚，各位来宾，入席就坐啦！"今天头戴礼帽，身着新蓝长衫的老理事长郭文哲，忙前顾后招呼应承着来宾，几个理事员在来宾坐定后为他们斟茶递烟。
结婚仪程结束后，小喜儿在两个伴娘的簇拥下抢先进了新房，关住了房门；新女婿站在门外就是没办法。华强忙从窗外问："喜妹子这一招出手不凡，要提些啥条件，快讲哪？"
只听新房内喊："要新郎结合自己来一首'咏志'诗。"
咦，那有这讲究！这下却把新女婿弄慌啦。不是新女婿肚子空、没文才，而是在仓卒之际，心绪烦乱，确实难以应付。华强一看着了忙，便曲腿挥拳拉开武术招式。新女婿一见，立即生情，便开口道："拼搏干四化，放歌撼五洲，革命接力赛，报国不回头。"
"妙，妙！"大家见新女婿信口拈来，齐声称赞。华强向窗内喊："喜妹子听见么，这么一首好诗，嫽得太！还不开门迎进。"
只听新房门"嘎"一声开得大圆，新女婿入了新房。
新人进新房后，理事员们都忙着到彩条棚下端盘上菜。双方亲友坐了四大桌，美酒盛宴，款待嘉宾。新女婿领着新娘子轮番与宾客把盏看杯。
正在这时，有人送来红贴。文哲接过一看，原是电影专业户田毅中今晚赠送电影《喜盈门》的贺条。
文哲当即宣布："各位来宾，外家外家老外家，姑家姑家老姑家，姨家姨家老姨家，姐姐妹妹家，众干亲，众朋友，今天李喜梅、刘夏法结婚典礼，移风易俗，男到女家。这是一种新时代的改革。理事会本着俭省节约的原则，拒收礼，少摆宴，既隆重，又节约，这就是我们踏泥庄今后的典范。让我们共同发扬优良传统，争取更大光荣。今晚电影专业户田毅中免费赠演电影一场，希望众位亲朋好友及早光临，共同欢度新婚良宵。"
这真是：了却终生事，幸福难尽夸；
儿女同孝敬，双老情融洽。
永垂英模馆，祭奠在一搭；
人生明大义，千秋当效法！

"啪啪啪啪……"是谁拍打门环？老会长劳累一天，安排好婚事收尾，电影开演了。刚回到家里，将门关上，怎么又有人敲门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