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杨白劳开了羊肉馆 穆仁智当上工程师

郭太白

第十八回     杨白劳开了羊肉馆    穆仁智当上工程师

社会主人，扬眉吐气精神焕。

卖豆腐赚下几个钱，如今开了羊肉馆。

老穆自新，匠心独具生慧眼，

敷瓦添砖，幢幢大厦着手建。

夏法走出来一边笑一边叩着节拍，轮到男声唱时，竟也手舞脚蹈地合唱起来。这一曲歌唱罢，夏法便邀她到家里喝茶："喜妹子，唱得好，唱得嫽，哥爱听，哈哈。"

"哥，妹子就猜出你爱听，才给你唱来了。"

夏法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他一手挽住姑娘胳膊说："喜妹子，到家里喝茶。"

姑娘也直爽地说："妹子口唱渴咧，正想喝一杯茶哩，敢不敢进去？……"

"敢，敢，是我妹子，又不是外人，咋不敢！"他一边说，就拉着姑娘的手硬往进扯。夏法挽回个花不楞噔［花不愣噔］：指华丽俊俏。的姑娘，真出人意料。只见屋里坐那几个蛮喊"喜儿"，爱社迷摸着胡子碴儿笑着："喜儿，快来喝茶。咱可说哩，伯给你有个故事哩。"

穆仁智也想立功，忙说："喜儿，叔给你介绍个朋友哩……"

"谁嘛？"喜儿不走了，盯着穆仁智问。

穆仁智也不看她，迈过头说"夏法"。

喜儿抿着嘴一笑说："我是来向刘叔、夏友大哥道喜的。我和夏法哥是兄妹，本来就是朋友嘛。"

弄得穆仁智脸上发热，低头"呛呛"一声打个喷嚏，没"哼唧"出个字来。几个在场的人捂住嘴，只是不出声地笑。

"妹子你来，咱后院那牡丹花开得好看得很，还有太阳花，瞅那各色月季，红的、黑的、深的、淡的、多好看。哥和你坐在后院一边喝茶，一边听你讲咱羊肉馆子的生意经。"夏法挽着小喜儿到后院赏花去了。

第二天中午，一阵清脆的歌声回绕在老李羊肉馆餐厅。

"农村，农村，诗画的世界，

青年踊跃安家来。

开垦无垠的土壤，

导引激情灌溉，

汗珠儿洗面笑盈腮。

播下幸福的种子，

奇葩遍地开。

国家希望呵重人才，

人才，人才那里来！

民族要进步，

巨人大步迈。

一代精英呵，成长起来……"

哦，原是杨白劳的姑娘喜儿一时兴致骤来，又为顾客们唱歌哩。她约十八、九岁，袖挽一双手，纱结单发瓣，腰系花围裙，厨将乃一员。红花掏襟衫，密针双缉边；高跟方口鞋，筒裤是天蓝。她将这一曲歌唱完，大伙又拍手叫好："再来一首……"

"改天吧！"喜儿笑嘻嘻地说着低头鞠了一躬便跑到厨房帮灶去了。

稍时工夫，老李羊肉馆门前顾客满座，人声鼎沸。"老杨啊，你们踏泥庄为啥这样富哩？"只见一个人问。

杨白劳边搅勺把边答："关键是干部领导的好。我这村社也同国家一样，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因地、因人制宜，走自己的路，人才归附，财源滚滚来哩……"

"奴才重奴才，误社咋弄哉！嗨，我可惜学了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使不上。没条件哟，如今跑江湖交做圈椅、箍碌盆、缠簸箕……"

"老兄，你还有啥招数？"老杨接着问。

"论庄稼活最精还是务药材。手艺行，搞翻砂、补锅底，样样都干过 。"那顾客说着还"唉唉"地叹着气。

老杨听罢客人言语，兴趣来了。"老兄真不简单。不知老兄愿不愿留在咱村传你这手艺？"

客人踌躇半晌方答："不知咱村肯用人不？"

"先吃饭，有我介绍，保证叫老哥如愿。"杨白劳笑着自信地拍了板。客人吃罢，杨白劳洗过手，看看手表，将馆子里外事务叮嘱一番，便陪客人找志远来了。他边走边说 "今天我那良社长到乡上开会去咧。四点多了，咱到他家看看，可能回来了。"

原来乡政府通知村干部中午开会。蔺副支书吃过早饭，嘴一抹，骑着摩托"呼呼呼"来到宋支书家院子。"老宋，吃过饭么？"

宋支书听见摩托响，端碗出来："咦，荣焕，马上吃毕，就要放碗。今天真是荣光焕发哩，西服领带墨眼镜，屁股压的'圪嘣嘣'；咱这老将真威风，赛过当年老黄忠……"宋支书边开玩笑边用筷子刨着饭碗。

蔺副支书这才将墨镜卸下来，用手帕一边抹搓着说："宋公明，改革开放么，谁像你老那么规矩。弄个电驴子骑骑么，死了也不枉。连个中山服都甩不掉，洋乎洋乎怕啥！新观念么，也该和嫂子补照一张婚纱礼服照嘛……"宋支书还是开玩笑地说："中山服甩掉容易，和反掌一样简单！你比我年轻，那么一立木［立木］：收拾打扮。，还颇有老外风度哩。比如说，今天我也打扮得洋不溜啾，哈哈，恐怕走不出咱这门……就迷了，辩不清东西南北了。额颅碰个疙瘩还夸长个双脑子！好嘛，啥时候，你和弟媳，我和你嫂都照张洋人相，也耍耍滑稽，还怪幽默哩。"

"洋为中用么，走吧。"他拍拍摩托坐垫说："摩托车把你一带，我当司机你做客，快上车。"

"唉，老蔺，嘉陵都换成本田咧！今天开会还有咱志远社长哩。他……"宋支书还愣在院子发痴。

蔺副支书催促着说："快，各走各的路。咱和他那半自动咋能同行哩！"说着威风凛凛地腿往上跨，将车发动，"呼--"一声，驶出了宋家院子。

经过踏泥街，宋支书说："老蔺，稍停一下，我给安栋捎个话。姜乡长说乡农场有一大园杨树，打算和咱木器加工厂联合经营。好事么，机会难得。我叫他尽快去乡上联系，达成协议，填好合同。"

蔺副支书说："嗨，回来说不迟么。去早点，在那几个头头房子谝谝，亲热亲热。这么拉拉，往后……"

"蔺副支书，抓信息就要早联系、早决定，恐怕别有变化嘛！"宋支书等车一停，跳下来急步走进木器加工厂。

老蔺等得不耐烦了，在门外捏着笛号"哔哔哗"一个紧催促着。

宋支书刚出了木器厂，老李羊肉馆又有人喊："宋公明，快来。有要紧事哩！"

蔺副支书焦急烦闷只上火："老宋，别理！屁要紧事？啥时候都凑热闹，上车快走！"

宋支书看了看手表："老蔺，开会跟得上。强华在喊，肯定事紧么，咋能不理哩！这样吧，你等不及，想和乡领导谝，就先走一步，我随后马上赶到。"

"老宋，装个没听见不就过去了！……要管，还嫌你这腿跑不肿！"蔺副支书瞥了一眼，气得"唉，唉"连声。他见等不及，只好发车先走了。

宋支书来到羊肉泡馍馆，见志远也在里边。志远问："宋支书，蔺支书带你嘛，他咋没过来？"

"他那性子焦火，先走了。"

志远说："我杨叔有个亲属在陕西复合肥厂供销科干事，百分之十的优惠价能弄到一批货。杨叔想和你商量给咱村社员办好事，你看？关键是资金……"

"老杨，弄。只要有利于群众的事，咱就想办法盛这伙！"宋支书很决断地表了态。

志远又说："今天在乡上开会，我还想给乡党委、乡政府建议个事哩！"

"啥事么？"宋支书问。

"绝对好。"志远望着杨白劳说："我和杨叔谈，他也赞成。首先咱踏泥庄为乡上投资伍仟元，建议办群众福利院，这对今后实行一孩化家庭大有好处。再就是下个战书作保证，咱踏泥庄今年工、农业总产值要突破亿元大关！你看？"

宋支书笑着点了点头，举起大拇指不停地晃："好，志远。有这决心，不简单。你继承发扬了老姚社长务实求新的好传统，大有可为，成绩卓著呀！你要在咱乡放卫星，是好事，大桄桄的好事，我咋能不支持、不同意哩。蔺，他也会支持的，走，咱快走。"

杨白劳洗了手，掀出明晃晃的单撑轻便自行车说："宋公明，耽误你坐摩托；这车子就贡献你了，出征吧！"

"老杨，多谢你对咱社的关心，回来详细再叙。"宋支书接过自行车，向杨白劳招招手，就告别了。

宋支书和志远蹬着自行车并排儿骋驰在公路上，你一言我一语，探讨、研究着踏泥庄下一步的工作方案。

刚才谈到杨白劳陪客人找志远。真是寻人不如等人，还没到志远家，志远却骑自行车从后边追了上来，车后架还坐着个人哩。"老杨叔，刚开会回来。你到那里去？"

志远下了车子，杨白劳停住脚步刨着手等他过来" 噢，叔又来找你哩！"

"叔，又举荐人才么。快说，他在那达？是精那一行的？"志远非常高兴，便追根问底。杨白劳对客人说："兄弟，这是我郭社长。"又转过身来面向志远："就是这位老师傅。种药材、交圈椅、搞翻砂、补锅底，他都是响当当行里人。师傅今年五十出头，家住大王塬脑里，荒圪崂使不上这手艺，你说叫他咋办？"

"好，老叔，你愿意在咱村干事、培养徒弟么，咱欢迎。现在先住一段时间，只要情愿，待遇都好商量，保证叫你满意。"志远握住客人手又说："老叔放心，往后我还要写信邀请你那社长前来互相学习，弥长补短。把咱的好经验传给你村，支持你们村致富哩……"

客人听了只是点头道谢："郭社长，多谢多谢。日后我还给咱介绍个在乡下办沼气的人才，保证叫咱社节煤节能。"

"好，那太好了。"志远听后高兴得不得了，握住客人手摇个不停。志远又指着自己领来的那位同志问："老杨叔，认得他么？"

"挺熟的，他是？"老杨盯了盯，看他有些面善，但一时还想不起。

志远说："你成天说刘登科么，他就是省农科所研究员刘登科。我是专程请他给咱庄青年社员讲解农业科技知识的。"

"啊，他就是登科……登科啊，叔羡慕得很哩，久仰久仰。"杨白劳向前和登科握手。

登科急忙答礼说："杨大叔，我还吃过你的羊肉泡哩。"

"大叔早就听说你那名气，还听说你发表过几十篇农科论文，得过奖哩。见了面，没人介绍咋能认得。只要你爱吃叔这羊肉泡尽管来，大叔这馆子把你伙食包了。"杨白劳这才从头到脚把登科打量了个遍。

志远说："大叔，馆子很忙，你忙么。我领他俩到咱村周围转转去。"

自从农村实行改革后，这赫赫有名的杨白劳为了发挥特长，重新在踏泥庄村西头沿柏油马路门朝南盖了三间门面。大门大窗，油漆彩绘一新。窗上挂着天蓝色素雅的"松鹤戏春图"涤良帘子。白瓷砖砌成的门面，门上用深蓝色瓷片装个横匾金字大招牌，写着"老李家羊肉泡"

举行开业典礼那天，杨白劳请本村农民老书法家郭文哲写对联。还要布置一下里面的服务公约啦，职工守则啦，条幅标语啦等等。社长郭志远还特意赠送一张自己手书的联幅，贴在墙上。只见白宣纸 泥纹边，拳头大的黑字真显眼，下有落款，还盖了一方拇指蛋大的红印。举目望去，只见写着：

商品流通，搞活经济；

农民致富，同舟共济。

开放有法，行车有轨；

车不归辙，速当排危！

去粗存精，去伪存真；

提高质量，创优创汇。

真诚相待，五讲、四美；

道德风范，继承发挥。

搞开业典礼，早在前几天他就给文哲打过招呼，让老朋友随便掏个空子。正式开业前一天到晚上啦，还没见文哲人哩。他想再催一下，又不好意思。但他知道文哲老汉的为人，说是钉子便是铁，从不马虎。只要赶上用，他迟早总会来的，所以只好耐心等待了。

第二天一早，杨白劳麻糊明就把院子前后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子也抹得明光闪亮。他开动鼓风机正要去厨房切菜，只见文哲老汉手握两把大头笔，口里叼着锅锅卷烟跨进门来："老李，昨天有点紧事，没来成。怕你等得着急，唉，真是由事不由人。今么，热生戏，……"他抱歉地说。

"文哥，跟得上。桌上有烟，马上传茶，喝了再写。"杨白劳将他安排到一边坐定。

文哲听说要传茶急忙摇手拦挡："不不不，刚喝过，马上动手。强华，你这老李家羊肉泡，肯定有人要问：杨白劳咋能给老李家馆子当起掌柜来咧？"

杨白劳张着嘴只是笑："这有啥希罕的，天下人民是一家么。老李、老杨还不敢携手合作，哈哈……"

杨白劳这么一说，惹得大家都笑了。他抬起头望望大伙儿，也笑得合不拢嘴。

"合作，可以嘛。老李成了万元户，老杨自然是万元户咧……"文哲用中、食指从口中夺下多半截卷烟棒，笑哈哈的说。

"满了万，作贡献!只盼我老李家羊肉泡生意兴隆。只希望满了万，其余嘛，整个拿来扶贫，你看咋向？"

文哲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说："好，有了。取纸笔，拿墨来。"白劳放下勺把，随即将大红纸放在桌上，文哲折叠好对联的宽窄用细线拉裁开。白劳又取来一瓶墨汁，摇匀后倒在砚池，文哲手握笔杆好像蜻蜓点水，濡了濡笔锋，只见他飞龙走凤，霎时双联巧成：

穷且思富李杨开馆，

达不忘贫张王同济。  助众长兴

杨白劳看了只是点头："嫽得太。文哥不愧人称农民老书家，还是半片子文学家哩。真是字联双绝哪！"

这时，前餐室的几个桌子已围满了顾客。顾客甲问："杨掌柜，来一碗羊肉，两个烧饼，能快么？"

"好，马上端来，稍等，马上。" 只见杨白劳乐呵呵不厌其烦地随问随答。

文哲也是心急，他写罢在未干的墨迹上撒了把麸皮便贴出去。好一幅花墨对联，竟吸引了不少过往行人。他们或停车吟诵，或干脆歇歇脚吃上一顿。

白劳还在门首挂一长串鞭炮"霹雳啪啦"地响了一阵。文哲绕前转后，这里盯盯，那边望望，这里当布置个公约，那边就是守则…… 连贴也由他观察高低，一切布置停当，安排就绪，便要告辞："老李，哥走咧。仓仓促促，不成军气，实在对不起。改日再会。"

白劳两手油荤，只得用身子挡住"文哥，嫽得太哩。今天是兄弟开张第一天，请哥帮忙，不吃羊肉泡咋能就走。"白劳身穿洁白的卫生大褂，头戴皱褶卫生帽，拿着勺把"卟噔卟噔"舀个不停。他先给文哲烩三个饼子，弄了一大碗："文哥，外边人太多，你不要急，坐在里边慢慢品味，消停吃。"

两个服务员忙碌地端着："七号，谁的？""八号，谁的？来了来了……"

饭舀齐了，只见白劳走出来向顾客们抱拳一拱说："乡党们，我叫李强华。今天咱是第一天开张，难得这么多人光临助兴。万事开头难嘛，今天准备仍有欠缺，还望大家批评指导。"

顾客乙说："好，我尝嫽得太，味道昂，实在香。老李谦下，你家馆子真是开门红，今天是喜庆日子，还请杨掌柜出来和大家见个面，道个喜。"

白劳笑了："今天杨掌柜不在，我这李师傅代表他向大家问好，看行么？"

这时，穆仁智掮着测量仪过来了："老杨哪，祝贺你生意兴隆，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越弄越红。"

白劳见了同台演戏的田武新可真玩得有趣，他就是扮演过穆仁智角色的老田哪。但白劳却喊："老穆，祝贺你土豹子提拔工程师咧。"

"今天嘛，我老穆胳肘窝没夹账本子，也没装电子计算器，专门品尝你这羊肉泡来了。"他说着择个座位坐下来。

"欢迎，欢迎。"白劳听了笑得合不拢嘴伸臂让座。

顾客乙问："师傅，原来姓李的是你，姓杨的还是你，你可是李老杨呀！……"

穆仁智竖起大拇指接着说："他就是踏泥庄赫赫有名的杨白劳，劳动模范哩。"

"师傅是老穆，穆仁智先生么？"顾客甲问。满屋子的来客都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这两个人，有的面带疑虑，有的不相信看了看又低头在笑，有的咀嚼着饭菜"嗨嗨"蛮打嗝……

穆仁智揪了揪眼镜"嗯，嗯"只是点头。一双双圆不溜瞅的眼睛这个一翻，那个一瞪，瞪得他干脆低头眯着眼不瞅。

顾客乙说："还是改革开放好哩！师傅，当工程师啦。"

穆仁智说："可不是哩。穆是穆桂英，仁是好作风，智是高科技。穆仁智今天把智慧和心血全都用在'四化'建设上咧……"

听得杨白劳只上气："老穆，你真会耍舌头，这叫立功赎罪……"

穆仁智寸步不让地说："不，是英雄，时代英雄！"两个你争我吵，险乎要大战一场哩。

这真是：老穆讨账众周知，仁智建勋功堪殊。

业余演员显手段，如今当上工程师。

不知谁又在说："哦，踏泥庄原是白毛女的故乡哩……"

"那咋不见喜儿咧？"

忽听后面有人应声："哎，来了。"

厨房走出清早唱歌的姑娘。大家抬头看时，只见她脑后拖着一把单长辫子，俊俏活泼。亭亭玉立，风姿翩翩。喜儿出来问："那位顾客叔叔，还要些啥？"

顾客乙问："小姑娘，你就是喜儿么？"

这小姑娘笑着点点头。

想来当年那喜儿早成老太婆啦，咋能还有这个小喜儿哩，出奇？她爸还是杨白劳哩！大伙儿多半是外地的过路客商，一时弄得丈二高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又都瞧瞧杨白劳，打量着小喜儿。

顾客乙又问："老杨，你咋越活越年轻咧？"

穆仁智回答："时代不同了，看咱这文明古国都变现代化了。人也一样么，当然越活越年轻了。何况杨师傅他改了行，不做豆腐咧。又学了这手好艺门，心情舒畅人高兴，笑一笑，十年少嘛。"

因为人多，穆仁智还在桌子那边空等着。所以便磨着嘴皮子逗着趣："老杨啊，咋搞的，还记前怨么？把老穆哥给忘咧！"

"老穆哪，已经改造好几十年了，冤仇宜解不宜结，都是自己人哩。按号排队，耐心等待，听传号饭就到。"白劳手里忙着，口里安慰着。

穆仁智坐在一旁继续嘟囔："按号排队，自己人应当照顾么，走走后门。嗯，连这点优越性都没有，也要按号排队哩！"

"后门！老穆，咱这馆子打开后门是厕……"

"哦，测量？……"

"不！所哪……"

穆仁智笑了，伸着食指握着拳，好像握着手枪瞄准白劳："老杨，你哟，看我把你！今天喜庆开门红，爆竹响得'嘣嘣'哩，应当有个乐队吹唢呐……"

顾客甲说："老穆，你口里没说心里话，可忘了腊月三十刹歪那事啦！"

"伙计，过去的事就甭提了。党这政策宽大，只要改过自新，立功赎罪，就既往不咎么！"穆仁智辩解着。

顾客乙问："老穆，黄世仁老财，他还在么？"

穆仁智说："要问这，他么，他……他……他罪大恶极，在解放初就被人民公审了！"

顾客乙道："嘣了，哦！还是你侥幸，留了一条活命。"

穆仁智笑笑说："我呀，对人民有贡献哩，咱都看，踏泥庄这新村，房连房，户挨户，我是建筑队长兼技术员，要一手领工干到底哩！"

顾客乙咧嘴一笑："咦，啧啧啧，想不到老穆还有这一手，共产党那枪子儿也识贤哩。"

穆仁智看这顾客乙心直口爽，是个直杠子人，就问："请问师傅尊姓大名？"

"老弟蒲城陈庄人，姓王名强，准备到赤水贩干葱。"

穆仁智说："老王，贩干葱呗，何必过河哩。咱踏泥庄蔬菜专业户有的是干葱，上等货，我领你去看看。"

他们两个共坐一桌，聊得热火，越聊越成熟人咧。服务员把煮馍端来，穆仁智吃个饱。吃罢掏出两元钱："老杨哪，把我和这个伙计的伙食费都开了吧。"

"咦，这咋能哩！"王强真想不到这穆仁智竟如此慷慨大方。

他们两个告别老杨，出了羊肉馆只顾朝前走。王强猛抬头望去，惊叫一声："哦，城门楼子，好个'风光无限'匾，漂亮，漂亮，希罕哩！你这踏泥庄还有城哩？……"

穆仁智自豪地说："我这踏泥庄不但有城门，还有城墙。城墙上逢节日喜庆插旗采花，张灯结彩，还能跑四挂子骡车哩。"

"哎哟，经历过十年动乱，咋能保存这么像样？真是世外桃源哩……"王强抬头望着惊奇地问。

穆仁智叹了口气："解放初周围村庄古城堡多哩，唉，可惜哪，都光了……踏泥庄这城么，多亏我那宋支书哩。十年动乱中，有人要平护城河，他建议利用城河植树造林。不然咋能有这郁郁葱葱冒天高这围城林带哩。这林带保住了城河，也保住了城墙。城门洞上镶的石匾刻着大字，东门'紫气东来'，西门'瑶池西望'。有人要砸东西城门那些大字哩，宋支书他叫瓦工张用白砂灰将两个匾封了，都写着毛主席语录，看谁敢撞。为了保护城门楼子，东西城门楼上有两块木制大匾写着'春意盎然'，'风光无限'，红卫兵卸下要砸，城门楼也要烧…… 宋支书出面说"最高指示'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翻过来可以利用嘛！他让人将大匾用三合板双包后写着'斗私批修'，另一个写着'五星大队'，仍然挂在城门楼上，连墙上，柱子上都写着毛主席的最高指示：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等等的，才算保存下来。"王强"唉"了一声，感叹地说："我那村原也有古城堡的，经过十年动乱，现在啥都光了。你这宋支书真有脑门，会随机应变哩。……"

"不，那时候宋支书还是走资派，他靠边站了。是他和豁嘴老爱社商量，让老爱社这火药筒子出面轰的。"

王强愈感希奇："'老爱社'？还有个'老爱社'，好乖乖。怪不道你这村、社就是不一样，人物梢子尽出在你村里咧……"

穆仁智更加得意地说："你还不知道，唐朝那大诗人白居易白乐天，也是我洗泥乡人哩。这叫'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进得城来，只见踏泥庄楼舍相连，砖墙相接，干净整齐。那个王强跟着穆仁智只是两眼左抡右瞅，见此情景说："老穆，你这踏泥庄自三中全会以来变化大得太。我多年跑生意，走南闯北，还没见过你踏泥庄这么别有洞天，这样翻天覆地哩……"

老穆朝前一指"嘿嘿"只笑："老王，朝前瞅，好看头还在前边哩…… 咱踏泥庄新村这一砖一瓦都是我领着建筑队一块一块砌成的。"

"就是你呀？"王强拍了下老穆肩膀。

"不是我，是谁?我是踏泥庄建筑队队长哩，应当身先士卒，咋能不冲锋陷阵走在先，为大家做出好样板哩！"

"嗨，老穆，功劳，功劳，真不简单。"王强举起大拇指赞叹不已。

他们俩走到杨科勤家门前。穆仁智指着说："这就是蔬菜专业户杨科勤家了。"只见大门内蹲着气势非凡的两层楼。鱼鳞红机瓦，龙首复花脊，四开玻璃花格窗，五级水磨石台阶。前扯楼板晒台，二龙戏珠栏栅，显得层次分明。院子两侧有花圃，种植着十多种花木。只见鲜花怒放，淡浓相兼，红红绿绿，外分艳丽。"科勤，科勤。"穆仁智立在院子喊了两声。

"哎，谁？"

这科勤，面目和善，待人热情，开言总是哈哈先笑一阵子。身穿浅灰涤良短袖衬衫、黑长裤。他见建筑队田队长来了分外高兴，急忙迎上前来。"田哥，多亏你。给咱设计这地下鲜藏库，通气透光都好，嫽得太哩。"

"好就好么"穆仁智笑笑摆了下头说"科勤，哥给你领个朋友，要买干葱。"

科勤说："老兄，有货，东西嘛没弹嫌的。不知要多少？"王强也听见，穆仁智示了下眼色，王强走上前来和科勤握握手说："乡党，干葱呗，先看货，以质论价，说再好也不能布袋买猫么！若看得中，至少要五万斤。"

科勤和他俩一同进了地下室，只见这地下室足有五十多平方米。里边放有干葱，还有青辣椒、白菜、莲花白等十多种鲜菜。光葱一项就放了五层钢棍架板。里边装有寒暑表，并有通风、调温、烘干、等设备。面南有玻璃大窗，阳光照射进去，光线充足。王强看了以后，见这干葱又粗又长，货确实不赖，非常满意。他对科勤在蔬菜鲜藏方面作出的投资和经验甚是佩服。"好，确实名不虚传。老哥先说个价，兄弟考虑……"

科勤哈哈一笑"还说啥么！三毛一斤是行情，你做生意比我了解得更精。像咱这东西可是抢手货，既然田哥陪你来，以后还打搅么。就按两毛五过秤，兄弟看咋样？"

王强拍了下手掌满意地说："好，老哥慷慨，干脆咱就写合同吧。"

当即填写了订货合同，约定时间拉运。并要求每年给他供应。

不一会儿，科勤爱人和女儿下工回来。科勤留王强和穆仁智在他家吃饭，穆仁智说："哥的朋友嘛，今天还没进哥家门哩。老弟，咱一块过去，到我家陪朋友吃饭才是正理。""说这啥话！你朋友到咱这来，就是兄弟的朋友。田哥真要领朋友走，也不勉强咧，只是兄弟失陪了。"二人执意要走，科勤全家送他俩出了大门。

真也是：王强、科勤，以诚招诚；

以心换心，生意长兴。

又有人做诗赞道：

农民开业办店，专业人才出现。

神州物华焕彩，四海千姿竞艳！

穆仁智、王强出了杨家院子走不到几丈远，正巧和气煞老魔打个照面，被气煞老魔奚落一番："咦嘻嘻嘻，咦嘻嘻嘻……老穆哥呀，真会见风驶船，拧九十度那大弯。看人行事，不简单哩！……溜杨元帅，又生啥心眼儿咧？"

穆仁智气得只是笑，举起拳头一蹦做出动武的架势"呸！看这贼挨刀子的，把牛魔王都能气死，比孙悟空还厉害里！……要气，气你婆娘去，在婆娘面前绵得像个羊，见了老哥偏偏耍奸顽！"

气煞老魔如孙猴一般举臂做招架之势，猫腰蹦过一丈多远，歪着头"嘿嘿"一笑"谁说，田哥？在婆娘面前，像个能曳的牛才对哩！"第十九回爱社迷寻衅社委会犟牛筋劝娃做手术